随着夜幕降临,离几个工地最近的城中村也开始热闹起来。这里有几家简陋的按摩店,出租房摆张床、拉个帘子就能营业,化着浓妆的女技师们打着推背拔罐的幌子,提供100元一次、200元就能包夜的特殊服务。
在工地干活的民工大部分都是孤身在外打拼,老婆在家种地、照顾老人孩子,他们的生理需求长期被压抑,实在憋不住了就来花钱发泄一下。
芸芸的店在胡同拐角,比其他几家都要偏僻,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,她年轻漂亮,胸又大,收费反而是最高的,此时两个年轻民工正在和她讨价还价。
“你包夜300,我们出400,你还是多赚了一百嘛!”
“少糊弄老娘,一个人包夜300,你们两个人一共是600!我多赚了100?我亏了200好不好?俩大男人凑钱包一晚上,真会算计,亏你们想得出来!”
“哎呀,拼个单嘛!我们累死累活一天才挣多少?你收费本来就比别人高,就当给农民工兄弟献爱心了,给个优惠!”
芸芸和他们谈价格的时候,一抬头看到拐角黑暗处站着一个人。芸芸急忙叫:“小北!”那人见两个民工也扭头看了过来,一声不吭转身就走。
芸芸还要过去追,被两个民工拽住:“追啥呀,上赶着的不是买卖,大不了我们再加一百块钱……”
这是芸芸失踪前最后的经历,两天后,有个捡破烂的老人钻进附近一个废弃厂棚翻东西,发现了一具浑身赤裸的无头女尸。尸体没有任何可以辨别身份的信息,只有体内残存的不同男人的精液痕迹。
一、“三人行”必有一失
城中村虽然破败,人员流动也大,但治安一向还好,除了偶尔有几起小偷小摸的盗窃案,倒也没捅出过什么大篓子。现在突然爆出一起无头女尸案,辖区派出所可忙坏了。
程思危和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交接以后,半开玩笑地说:“听说这里被民工称为‘小东莞’,你们工作做的可不到位啊!”
“程队,你哪知道我们的难处?基层工作不好干啊!”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无奈地说,“就拿扫黄来说,抓一次消停一阵子,过几天还是老样,有需求就有市场,治标不治本哪!”
程思危点点头表示理解,弯腰穿过警戒线,进入现场。技术科的同事正在拍照、现场采集取证,场面之骇人惨烈,让程思危这样经久沙场的刑警都不忍多看。
沈南烛是刚调来的女法医,公安系统出了名的“铁娘子”,她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,淡定地用棉签提取死者下体里的内容物做涂片检测。程思危问:“怎么样?”
“死者体内检测出乙醇残留物质,脖颈处有明显勒沟,一深一浅,呈水平方向,完全环绕颈部。除此之外,体表并没有其他明显伤痕,应该是在醉酒后失去意识的状态下,被人用绳索勒死的。下体有两人及两人以上的精液残留,DNA检材包含多个来源对加害人个体认定难度较大,我需要回去做进一步检测。”沈南烛说完皱皱眉头,欲言又止。
程思危问:“你还发现了什么?”“有些奇怪,死者生前如果在短时间内有过频繁的性行为,那阴部一定会有充血红肿等现象,肩背部、臀部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压痕,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。虽然死亡时间已经死亡超过48小时,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检测不到。”
“肩背部和臀部的压痕,换个姿势就能避免。至于那里,如果是专业的,会不会因为平时‘锻炼’的多,耐受力就强一些?”程思危问。沈南烛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,问他: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我们刚刚做了全市失踪人口比对,与死者性别年龄吻合的有两个,一个叫徐佳佳,在市第二医院工作,前天夜跑时失联,目前还没有消息;另一个叫胡丽芸,就在这里的城中村开按摩店。胡丽芸出租屋的现金和其他贵重物品都不见了,当天‘拼单’的那两个年轻民工也畏罪潜逃,正在全力追捕,这位应该就是胡丽芸了!”程思危说。
沈南烛到底是女性,难免心生恻隐,听完沉默了一会,问:“她的头找到了吗?”“还没有。”
两人正在交谈,一位民警匆匆过来说:“程队,那两个拼单的民工在高铁站抓住了!刚买的票,再晚一会就上车了!”程思危精神顿时为之一振,说:“好,我立刻过去!”
刘柱和刘鹏是一对堂兄弟,据两人交代,他们在同一个工地上干活,平时吃的用的都不分你我。因为到月底了还没发工资,俩人手头紧张,于是一商量拼单去找胡丽芸消费。
案发当天,他们并没有呆到天亮,每人‘运动’了两次后,胡丽芸将他们赶了出来。他们一想按单次也够本了,就心满意足地回工地宿舍睡了。两人原本是花钱买消遣,做梦也没想到会卷进命案,都后悔不已。
刘柱和刘鹏是分开审讯的,口供完全一致。程思危修过犯罪心理学和微表情心理学,故意把他们安排进一个审讯室,亲自再审一遍:“不是你们干的,跑什么啊?”
“警官,这事说得清吗?”刘柱叫苦,“我们一听说芸芸被人害了,头都被割走了,腿抖得都走不成路,这搁谁不得跑啊?”
刘鹏接着说:“就是!我们刚和她那啥过,她就死了,你们法医一检测就知道我们和她那啥了!我们不跑,坐着等你们来抓啊?”
程思危低头看笔录,翻到两人和胡丽芸交易时的细节,忽然想起沈南烛的质疑,说:“你们关上门还能一对一,另一个看电视等候,说明还没有荒唐到丧失理智。说详细点,你们和胡丽芸做的时候,谁在上面,谁在下面?”
刘柱和刘鹏面面相觑,迟疑地说:“警官,这个也得说吗?怪不好意思的……”旁边的民警一拍桌子:“说不好意思说,做的时候怎么好意思做了?”
刘柱急忙说:“好好!我们说,只要放我们回去,我们啥都老实交代!我和胡丽芸一共搞了两次,第一次她在下面,我在上面;第二次时我腰有点扛不住,全程都是她坐在上面!”
“你呢?”“我两次都在上面!我体力比我哥好,时间也比他长!”刘鹏急忙说。做笔录的民警极力忍住笑意,一脸严肃地记录下来。
二、女技师的小奶狗
程思危再次和他们确认体位,两人回答和之前一样。这时,刘柱和刘鹏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,和无头女尸下体内的精液吻合,这也侧面证明了死者确实是胡丽芸。
与此同时,去工地走访调查的民警也反馈回了消息,证实案发当天,刘柱和刘鹏确实是凌晨两点左右回来的,而胡丽芸遇害时间是在快天亮的时候,他们不可能是凶手。那么,凶手到底是什么人?
程思危询问当天胡丽芸有没有反常的现象,比如接电话,或者有人找她什么的。
刘柱一拍脑门,说:“怎么忘了这茬!那天有个小白脸来找她,因为当时我们在,他就走了!后来我们都休息的时候,胡丽芸看了微信才把我们赶走的,肯定是那个小白脸发消息回来找她了,人会不会是他杀的?”
“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小白脸?你看到他长什么样了吗?”程思危问。“没看到,一听名字就是小白脸啊!”刘柱笃定地说:“叫什么小北,再说了,看看胡丽芸那上赶着的劲儿,能让她那种漂亮女人动心的,不说跟男明星似的,肯定也差不多啊!”
程思危立刻带队展开排查,在通过对胡丽芸人际关系的一轮轮摸排后,终于锁定了一个叫陈北鱼的年轻人。据胡丽芸的同行小姐妹说,胡丽芸最近几个月交了一个小奶狗男朋友,对他巴心巴肝,还计划为了他上岸,以后都不再干这行了。
令人意外的是,陈北鱼竟然是一个读高二的学生,还因为见义勇为受到过表彰。程思危唯恐弄错了,格外谨慎,到学校后像朋友聊天一样询问他几个问题。
果然,陈北鱼一脸茫然地说:“我不认识什么胡丽芸,也没去过你说的那个城中村,不过半年前我身份证丢过一次,后来又补办的。会不会有人捡了我的身份证,冒充我去的?”
程思危一想的确有这种可能,回来后还在反复推敲这些环节。他一边琢磨,一边下意识地搜索陈北鱼见义勇为的新闻,看到网页上新闻的那一刻,不禁怔住了。
半年前,陈北鱼和同学一起在水库游泳时,救了一个不慎落水的年轻女子,新闻上那名女子被化名称为胡某芸。陈北鱼不但和胡丽芸早就认识,还对她有救命之恩,他在隐瞒真相。
程思危这次没有客气,直接把陈北鱼带回了刑警大队。沈南烛提取了他的毛发、指纹等进行检测,证实与胡丽芸尸体上众多DNA来源中的其中一个吻合,陈北鱼和胡丽芸有过接触。在证据面前,陈北鱼的心理防线全面溃败,没经住几个回合的审讯,就将一切都说了出来。
据陈北鱼说,他救了胡丽芸之后,两人就开始有了来往。陈北鱼家庭条件优越,从小就被父母保护的很好,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胡丽芸的这个世界。胡丽芸第一次带他去自己的按摩店时,要免费为他推个背,结果推着推着,胡丽芸就脱了裙子,解开内衣,将自己高耸柔软的胸脯贴在他年轻赤裸的脊背上。
陈北鱼吓傻了,紧张地问:“丽芸姐,这是在干嘛呀?”胡丽芸告诉他:“傻小子,这叫胸推,不是你,姐姐还不肯做呢!你好好趴着,姐姐让你享受享受……”
陈北鱼哪里见识过这个?他享受的同时又煎熬躁动,最后翻身将胡丽芸压在身下,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“享受”。
程思危情愿是自己的判断错了,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。他又气又急,脱口而出:“你一个学生,和那种女人搅合在一起干什么?”
“我一时冲动没管住自己,回家以后就后悔了,可是下一次还是忍不住再去。”陈北鱼低下头,“那天下了晚自习,我又去找她,刚好碰见她要同时和两个男人睡觉。我当时觉得这真是太恶心了,我恨我自己,也恨胡丽芸。”
三、再生变故
据陈北鱼说,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,一定要让胡丽芸从这个世界上消失,从他的生命中消失,不留下一点点痕迹。他去打包了胡丽芸最爱吃的卤肉,买了一瓶高度数的白酒,然后守在她的按摩店附近。
到了后半夜时,陈北鱼给胡丽芸发消息,假装想她了,要胡丽芸想办法把那两个民工支走。胡丽芸原本担心他生气了再也不来了,收到消息喜不自禁,立刻就把刘柱和刘鹏这对堂兄弟赶了出去。
陈北鱼把胡丽芸灌醉后,用绳子勒死了她,又怕被人发现,就把她的头割了下来,尸体背到附近一个废弃的厂棚里。程思危听得遍体生寒,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体格已经长成大人,心智却并不成熟,一旦思想偏离正常的轨道,无法想象他们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。
程思危深吸一口气,稳住心神,尽量做出平静的样子,直视着陈北鱼的眼睛问:“她的头呢?”陈北鱼说把胡丽芸的头切掉以后,用一个塑胶袋裹着,装进了他的书包,然后一起扔到胡丽芸曾经落水的那个水库去了。
“我原本想把她整个扔进去,但是太远了,我背不动,也怕人发现,只好象征性地扔一个头。”陈北鱼看着程思危,一字一句地说,“她原本就应该在那里,我压根就不该救她,你说是吗?”
“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。北鱼,你的父母一定对你抱有莫大的期望,一时走错路不要紧,还可以及时回头,你不该和她一起沉沦。”程思危痛心地说。陈北鱼原本明年就要和同学们一起参加高考,鱼跃龙门,结果却选择了另一条完全相反的路,一路逆流,最终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水库烟波浩渺,捞一个人头等同大海捞针。程思危只好申请发布悬赏通告,希望有钓鱼的人看到。
陈北鱼认罪伏法,受冲击最大的是他的家庭。陈北鱼的父亲陈建是医疗器材供货商,妈妈张云芳是一家医院的科室主任,夫妻俩在事业上互有裨益,家庭经济基础打得十分坚实。
陈北鱼还有一个妹妹叫陈瑶,才上初中,这原本是个幸福完美的家庭,因为胡丽芸的突然闯入,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一击致命的重创。陈建和张云芳都是很有素养的人,即使在这种情况下,也没有对胡丽芸过多评价,他们只是遗憾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。
程思危告辞时,陈瑶跟了出来,说:“程警官,我还是不相信我哥哥会杀人。”程思危安慰了她两句,陈瑶说起一件事,去年暑假,爸爸妈妈都出差不在家,她第一次来了例假,惊慌得不知道怎么办,就向哥哥求助。哪知道陈北鱼一看到她裤子上的血迹,直接晕了过去。
程思危急忙问:“你是说,陈北鱼晕血?”
“因为哥哥之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,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他晕血,来那个弄脏了衣服很难堪的嘛,我也没有和爸妈提起过这件事。”陈瑶疑惑地说,“程警官,我哥哥这么怕血,就算勒死了那个女的,他怎么敢把头割下来呢?”
程思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立刻回去重新调查。刚回到刑警队,网警大队的人就赶过来找他,说:“程队,刚才支付宝客服联系我们,说胡丽芸的支付宝账号有异地消费新增记录。”
“胡丽芸没死?”程思危一怔,“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盗刷她的支付宝?”“不可能,支付宝的风控系统在国内国际都是一流,就算有世界顶级黑客可以攻破他们的防御系统,也不会入侵一个普通人的账号。”
程思危只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,不但凶手没有找到,现在连死者的身份都要重新核实了。如果死者不是胡丽芸,陈北鱼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背上杀人的罪名?胡丽芸“死而复生”,那无头女尸又到底是什么人呢?
四、真相大白
程思危重新指定调查方案,兵分两路,一队去调查夜跑失踪的年轻女孩徐佳佳,一队根据网警追踪到的定位去抓捕胡丽芸。胡丽芸被找到时正在做美甲,刚贴上美甲片就被薅了出来。
胡丽芸以为又是扫黄的,理直气壮地说:“警官,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啊!我是来消费的,做美甲不犯法吧?”程思危说:“做美甲当然不犯法,但是帮忙处理尸体、掩护凶手逃脱是犯法的。”
胡丽芸见他们已经知道了,悻悻地说:“你们有本事就去抓真正的杀人凶手,我也不想让小北当替罪羊,但是他不听我的呀!”
程思危让她从头慢慢说,胡丽芸说她和陈北鱼认识以后,小北经常劝她换个职业。胡丽芸感激陈北鱼救过她的命,也知道他劝说是真心为了自己好,就计划存钱开一个美容院,以后就做正经生意。
那天她正在努力积累第一桶金,陈北鱼忽然来找她,见有两个年轻民工在,什么都没说就走了。后来陈北鱼给她发消息,让她支走那两个人,说有重要的事请她帮忙。
“小北看起来受到很大的惊吓,整个人不住发抖,我一直安抚他,过了很久他才拿着那两个民工用过的安全套走了。”胡丽芸说陈北鱼还给了她五万块钱,让她连夜离开云川市,听到什么事都不要回来。
“小北叮嘱我包车走,最近一段时间所有消费都要用现金。我是出来带的现金不够了,才用支付宝的。”胡丽芸说,“无头女尸的事我也是才知道,小北是想掩盖死者的真实身份,虽然我不知道死的那个女的是谁,但我相信小北不会是杀人凶手,小北是见义勇为的好孩子,怎么可能会杀人呢?”
“这么说,你没有和陈北鱼发生过关系?”程思危问。胡丽芸生气地说:“程警官,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?小北说的那些都是瞎话,胸推是他问我的,我就给他说了说是怎么回事,怎么可能给他做那个?古代的大家闺秀‘救命之恩,以身相许’才有价值,我要是以身相许,那就不是报恩,而是恩将仇报了!”
程思危有些意外,想不到胡丽芸竟有这样的心胸格局。这时沈南烛拿着化验报告单来找他,证实徐佳佳的DNA与无头女尸吻合,至于下体里的精液,现在看来显然是人为放进去的。
经查,徐佳佳和陈北鱼的母亲张云芳在同一家医院工作,在一次业务对接中,意外认识了陈北鱼的父亲陈建,两人勾搭在一起。后来徐佳佳逼婚,陈建不愿意离婚,徐佳佳这时已经得知了他们夫妻联手,以次充好、虚报账目、行贿医院领导、获取大笔回扣等内幕,于是威胁他们要把这些事抖落出来。
在利益与身家性命面前,婚外情根本不值一提。陈建和张云芳夫妻联手,由陈建出面,将正在夜跑的徐佳佳骗到家里,灌醉她后残忍杀害,没想到这一幕被临时请假回家的陈北鱼撞见了。
人已经杀了,陈建和张云芳也冷静了下来。他们不想坐牢,想起陈北鱼和一个小姐有来往,就想出了这个瞒天过海的办法。张云芳是医生,用冰块延缓尸体的变化,误导警方判断徐佳佳的死亡时间。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,最终也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。
程思危见到陈北鱼的时候,陈北鱼并没有因为即将被释放而开心。他忧虑地问:“程警官,我爸妈会被判死刑吗?”程思危不答反问:“为什么要替他们顶罪?就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吗?”
陈北鱼沉默了半天,才说:“我小时候,他们只顾着赚钱,根本没时间理我。他们答应我,这件事之后我爸会结束生意,我妈也提前办病退。如果牺牲我一个人能保住这个家,让妹妹过上我梦寐以求的生活,我觉得还是值得的。”
程思危不忍心告诉他,即使他顶罪入狱、以身赴死,陈建和张云芳也不会兑现承诺,放弃所有。陈北鱼这个年龄的孩子,他们的世界是星辰大海,根本无法理解被物欲和情欲裹挟的成年人有多么丑陋,多么悲哀!
本文为原创小说《非正常死亡刑侦档案》第五个故事《逆流的鱼》,原创不易,抄袭必究,本文为文学作品,涉及人物情节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!感谢读者朋友们的关注和支持!